得救了。
盈光瘫坐舱内，浑身每一块肌肉皆是抖的，脸肉亦然，抖得口不能言；在他面前，烈山走来走去，时而观望船外情况，时而指挥船上兵士，一眼也没看他，半句话也没对他说。尽管他父子二人从前就极少交流，最近几年更是一次面谈也没有过，然而此时此刻、此情此景，盈光真希望父王与自己聊些什么，哪怕责备他几句也好。可是没有，什么都没有。呆在这闷罐似的艨艟里，盈光只觉两耳发懵，脑袋也一并发懵；世界嘈杂无比，却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声音，除了箭矢射在舰壳上的脆响，一板之隔，几乎近在毫厘，令他心惊肉跳。
脆响益见稀疏了。或是战斗即将结束，或是艨艟渐远垓心，二者必居其一。
“……父王。”
“不够。”烈山突然作声。
盈光一愣。
“吴云月全告诉我了。你做得很好。”烈山注视着他：“但最重要的一件事，被你办坏了。”
“……”
烈山似乎在等待盈光回复，但盈光只是沉默，失措无主地沉默着。烈山目露丝缕无奈，拄铍看向他道：“你可知我说的哪件事？”
盈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：“是我孤注一掷、冒险举国东奔？”
烈山摇头。
“……是我守卫雍都不力？”
烈山又摇头。
“……那……是我没打好这一仗？”
烈山依然摇头。
盈光不敢再猜了。
烈山四顾栗军兵士皆远，乃凑近盈光耳畔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说：“换作是我，长兄此行必出意外。”
“啊？”
“懂了么？”
盈光顿觉寒意彻骨，失口争辩道：“《礼记》曰‘兄良弟悌’，可是父王您教我的！……”
烈山笑笑：“那时你才多大？‘十义’什么的，小孩子笃信不疑倒是无妨，你都成人了若还信它，这辈子活该一事无成。况且世间义务、责任皆相对之物，《礼》曰‘父慈子孝’、‘兄良弟悌’，理应父慈兄良在先、子孝弟悌在后。君君而后臣臣，父父而后子子。为父不慈、为兄不良，搞得父不父、兄不兄，为人子弟者又何来孝悌的义务与责任？愚忠误国，愚孝误家；天与不取，反受其咎。像你这样，身负大任而不自知，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贻错天赐良机，最终只会家国两误，别说成大事了，也别说留住相爱的女人们了，只怕独善其身、苟活于世也做不到！”
“那我……”
烈山转身：“机不可失，失不再来。已经没有机会了……不，也不尽然。所谓‘看不出假就是真的’。人之一生，任何时间、任何地点出任何意外都不奇怪，只要让所有人—— 包括我—— 都觅不到证据便好。你行吗？你有这个胆识和能力吗？”
“……”
盈光是真的、真的、真的不想当国君啊！既然他主观上完全不想，那肯定说不行就不行、行也不行嘛！
烈山背对他道：“‘我乃天命之人，顺天而行，顺势而为，当仁不让，舍我其谁。’我不作此想，人必作此想；我不霸而图人，人必霸而图我。大丈夫立足乱世，恰如凫泅弱水，非奋游而得生，必沉沦而溺毙。可你呢？！瞧你这点儿出息！你再不上进，莫道一个谢舒玉，百个千个谢舒玉也得拱手让人！”
父王一吐出“谢舒玉”三个字，盈光当即吓成痴呆：“……您……您知道了啊？……”
烈山不语。
……怎么可能不知道！……我真蠢啊！真蠢！父王英明神武盖世无双，舒玉和我这点儿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！这下全完了！没戏唱了！……
糟糕！！！
—— 万一，万一父王是在诈我呢？！玉儿与我那么小心谨慎，就算走漏了些许风声，只要没有关紧人物搬出如山铁证呈与父王，父王哪那么容易抓到我俩把柄啊！没准父王一直只是怀疑，今番亦是随口一提、并未多想，孰料我这个笨蛋居然直接招了！我这一句话说错，不单害了我自己，也不单连累了玉儿，更将月姐姐、铖弟弟、瞿老师、崔大夫等一大群人通通连累了啊！我真是蠢到极致蠢到无以复加啊我！……
盈光自己吓自己、吓得魂飞魄散，烈山却已拄铍走远：“快站起来！打起精神！像个雍国世子的样儿！现在异国地盘上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仔细，别在栗人面前丢我的脸，丢豢龙氏的脸！—— 反正也不指望你给我长脸了！”
“父王！—— ”
烈山再不理他。
“……父王……”
……父王……
……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真静啊……
……已经听不到着箭的脆响了。公告：网文联赛全新赛季海选已征程过半！未参加的小伙伴抓紧了！重磅奖金、成神机会等你来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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