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古为人臣，自当尽忠！”
蒙恬声音虽不高，却让城下大部分将士都听了去。
连他自己都觉得，这番话是自欺欺人。
如今他想要尽忠的大秦，还是想象中的大秦吗？
还是觉得嬴政尸骨未寒，不该让他看到泱泱帝国轰然垮塌？
蒙毅想得没有蒙恬这般多，既然这个曾经守护的庞然大物，早已烂到了骨子里，何苦要为之殉葬？
更让蒙毅没法接受的是，蒙家数代忠良，为大秦抛头颅、洒热血，到头来没马革裹尸，反倒要死在自己人手上。
如此血淋淋的结局，不是蒙毅想要的。
既然昏君不给活路，那便挥剑，生生斩出一条！
“大哥！你再不下来，愚弟就要下令攻城了！”
蒙毅满眼血红，脸上带着股决绝，握剑之手都开始痉.挛了。
“来吧！就让我检验一下，亲手带起的将士，该是何等神威？”
蒙恬放声长笑，无匹将气席卷而出。好似那个顶天立地的猛将，那个勇灭齐国的骁将，又回到了众人眼前。
“诛奸臣，杀昏君！”
“诛奸臣，杀昏君！”
……
整齐划一的呐喊，响彻云霄，将咸阳城震得，都快倾覆过来。
胡亥、赵高吓得面如土色，急急忙忙就要开溜，却被蒙恬挡住了去路。
“陛下莫慌！只要蒙恬还有口气在，必定不会让叛军进城！”
若是连我都死了，那就另说。
人都没了，我还哪管得了身后事？
胡亥被蒙恬一挡，胖脸吓得煞白，还以为蒙恬被形势所逼，真要拿颗人头去退敌。
“爱……爱卿，你挡着朕的道了！”
蒙恬皱了皱眉，稍稍侧开了身子道：“还请陛下赐下兵符，臣也好统兵御敌！”
胡亥激灵一下，额头见汗，赶紧浑身上下摸索，却什么也没摸.到。
“陛下！兵符不在此，在中车府令那里掌管着呐！”
赵高一言点醒胡亥，却没得到半丝好脸色。
此刻，慌急了眼的胡亥，嘶声大吼：“为何不早说？害朕耽搁了不少时间！还不赶紧滚去给朕拿来？”
赵高一哆嗦，慌忙连滚带爬地远去。
没了主心骨的胡亥，也没好到哪去，同样仓皇不已地冲下城楼。
这一切，自然都落入了蒙恬眼中。
这样奸臣，这样的昏君，这样的江山，真的值得守护吗？
蒙恬紧紧闭上眼，好让那些始皇帝在时的峥嵘岁月，能够在眼前浮现得更清晰些。
这让的帝国，必将倒下。但蒙家，却万万不能背那千古骂名！
想了许久，这是唯一能让蒙恬可以接受的自我安慰。
“杀——！”
“杀呀——！”
……
震耳欲聋的喊杀声，滚滚而来。
恍惚间，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尖刀一致向外的日子，意气风发的大秦儿郎，随时都可杀向远方！
众将士，都有泪在淌。
若是往日，哪怕杀得身首异处，哪怕埋骨他乡，这些将士，都不会流下半滴眼泪。
可如今，他们要拼命冲杀的，是跟他们一样的大秦儿郎，要面对的，更是曾经的主帅。但冲锋的号角一响，他们又不得不拼杀。
只因他们明白，唯有破了咸阳城，受昏君胁迫的主帅，才有一线生的希望。也唯有斩掉昏君佞臣，蒙氏一族，才有可能幸免于难。
至于往后的事，即便洪水滔天，那又何妨？
说到底，他们守护的执念，已经变了。
胡亥、赵高二人组，肆意挥动屠刀，早已把将士们守护大秦的执念，斩杀殆尽。
如今，他们要守护的，是那个曾经的主帅，那个带领他们打下赫赫战功的主帅。
还有，他背后的家族。
男儿流血不流泪，只是未到伤心时。
当初，他们抛头颅、洒热血，一次次地添砖加瓦，才垒起那个看似不朽的帝国。
现在，却要举起同样的刀剑，将好不容易垒起的一切，打回原形。
只因，这个帝国的核心，让每个人都无比失望，乃至绝望。
城上，是曾经的主帅，欣慰地看着他们。
他们却扬起刀剑，一下又一下，砍在大秦身上，更砍在他们心间。
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兄弟，那些埋骨他乡的儿郎，用生命换来的一切，眼看即将付之东流。
可他们却毫不迟疑，将满腔悲愤换成更高昂的战意。刀剑矢矛，呼啸得更凶了。
唯有推倒这棵腐朽的烂木，才能让那样的悲剧，不再上演。
涕泪，肆意流淌。
他们擦都未擦，只是在军阵变换中，狠狠发泄着，将战力发挥到极致。
毫不怀疑，他们若破了咸阳城，胡亥、赵高两人的命运会变得如何悲惨！
一波又一波的猛攻，连厚实的城墙，都有被掀翻的趋势，更不要说没见过多少阵仗的御林军了。
娇生惯养的深宫绵羊，拿什么与如狼似虎的百战雄狮相抗？
交战不过两个时辰，御林军就已伤亡惨重。
二十万御林军，能够站着喘气的，已不足十五万。
反观蒙家军，伤亡人数尚不足御林军的一半。
这还是蒙恬指挥得当，且占尽地利的结果。
这样的结果，稍稍出了蒙恬的预料。
他知道自己带过的将士很强，强到足以横扫一切不服的诸侯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，即便是自己亲自面对曾经的将士，居然也打得如此艰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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